輕嘗一口白云吧,親愛的。
這里的空氣和你平日所吸進(jìn)的可不一樣。
夠純凈,夠高潔。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也夠讓人窒息。
機(jī)槳不止轉(zhuǎn)動。
“博士,我該往哪飛,龍門還是羅德島?
“博士?”
男人無法回頭,只能出聲詢問了——自己想往羅德島主艦開,這是應(yīng)當(dāng)?shù)?,博士本就該屬于那里,送他回家難道不是自己的使命之一么?
“博……”
“博士睡著了,請安靜些,先生?!?/p>
傳來一陣輕柔。
男人聽得出這聲音屬于誰。
“斯卡蒂小姐,我很抱歉,但總該給我一個目的地不是么?或者你們之中誰能拿個主意?”
煙嗓伴著祛除不了的渾濁感,平淡發(fā)問。
卻再沒了回應(yīng)。
斯卡蒂靠坐在飛機(jī)的背椅上,懷里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
他身上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傷口能讓所有深海獵人心驚,更不及提幾位把他放在內(nèi)心深處的女性了。
斯卡蒂貼近他溫度漸低的臉。
有些想落淚。
自己還是讓他受傷了。
縈繞著自己一生的災(zāi)難,還是窮兇極惡地?fù)湎蛄怂?/p>
因?yàn)樽约骸?/p>
他掌心的傷口幾乎要貫穿整只手。
血液被狂躁地汲取良久,如今也只能單單做個淺療。
他的呼吸很輕。
很弱小。
如她始終對博士的設(shè)想一般,博士很弱小,陸上人很弱小,所以博士需要自己的保護(hù)。
但就是這么弱小的,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從自己也敵不過的深海手中搶回了自己。
用盡一切可能的招數(shù),放棄一切美好乃至他的生機(jī),只為了找回自己。
斯卡蒂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去感謝。
感謝,感謝?
自己對他,該用感謝么?
只有深深的眷戀。
無論何時何地的眷戀。
自己,愛他。
經(jīng)此一役,斯卡蒂對博士的愛很難說有什么上升——對這個難言情愫的阿戈?duì)柹倥畞碚f,她對他的愛已經(jīng)沒有上升的空間了。
如今,斯卡蒂只知曉了一件事。
自己,絕不能讓他再墮入任何危險。
自己,要靠他很近很近,近到,無論什么災(zāi)難到來,自己都要在他身邊。
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
而是自己必須這么做。
自己屬于他。
也只屬于他。
“先回羅德島吧,先治療博士……”
“回龍門,治療不用擔(dān)心,臨光小姐她們會負(fù)責(zé)?!?/p>
斯卡蒂抬起眉。
和一雙炙熱的眸子對望。
“你,是誰?”
“我是不會給博士帶來麻煩的人?!?/p>
夕端坐在一旁,撇撇嘴。
不給他帶麻煩……也不知道誰把他的柜臺給劈了……
年一語便讓不明底細(xì)的深海獵人羞愧難當(dāng)。
只能握緊他的手掌。
“虎鯨是比較笨,但羅德島的醫(yī)療設(shè)施更加完善也是個篤定的事實(shí),難道列位希望博士要得什么隱疾?”
長槊直立,歌蕾蒂婭挑了挑眉。
自己從不屑于和陸上人爭辯,但這次并非簡簡單單的見識差距所導(dǎo)致的異端。
而是場情感的拉鋸戰(zhàn)。
“先不說不為了她博士是否會受傷,難道在海里游的幾位不想想為什么以博士的威信不回羅德島整兵列陣大張旗鼓地來救你,而是要自己孤身去對抗那只誰看了都惡心的丑怪物?
“他當(dāng)然可以回去接受更好的治療,但前提是,他醒來,以及他說他愿意。
“讓他躺在你的懷里休息已經(jīng)是我能容忍的極限了。
“在他做好準(zhǔn)備之前,請羅德島離他遠(yuǎn)點(diǎn)?!?/p>
比起令嘗試過的對博士的引導(dǎo)開解,年對二者關(guān)系的態(tài)度顯然更加粗暴。
他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
自己不想去管什么愛恨情仇,自己只知道如今的他想安安靜靜地待在某處而已。
自己并不在乎所有。
自己犯過錯了,如今自己只做他想要的——讓他獨(dú)自去面對那比歲獸還可怖的東西已經(jīng)是自己的失職了!
尾尖燃火。
勞倫緹娜默默咬著下唇,提起鏈鋸。
歌蕾蒂婭閉上眼,指節(jié)輕敲背靠的艙板。
似乎在為接下來的行動奏響鼓點(diǎn)。
令只是在喝酒。
腳尖勾起年的衣擺,預(yù)防著什么。
瑪恩納似是在和史爾特爾竊語,謀劃著些什么。
雙雙握緊了劍柄。
而眾人爭論的中心,漩渦之眼,如今失去意識的博士和剛剛獲救的斯卡蒂,如今只是無言。
只是抱緊。
斯卡蒂本就說過,她不在意,誰的話語,誰的否認(rèn),除了博士,她誰都不在意。
她只想去學(xué)會做個愛他的人。
她也沒有理由辯駁,也沒有必要解釋——一切的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她愛他至死不渝也是不變的事實(shí)。
沒什么好解釋的。
為了你,委屈都不能算委屈,只是品嘗你對我甜蜜愛意的苦味調(diào)料罷了。
博士,我愛你。
深深的愛著你。
哪怕我真的變成了那樣的東西……
我也會愛你……
“航程前往龍門,各位。”
前座的男人似乎并不打算讓后面的大能們爭出個對錯答案,自顧自地調(diào)整了方向。
“我想這沒什么好爭論的,女士們,博士很頑強(qiáng),那家伙要不了博士的命,所以,先照顧博士的內(nèi)心吧,羅德島總在歡迎他,不急這一時。
“同時,很抱歉,我向你們表達(dá)深深的鄙夷。
“哪怕是我這個四十多歲都沒結(jié)婚的老東西都知道,博士最厭惡的就是愛他的人之間互相攻擊。
“知道為什么不?”
眾人噤聲。
哪怕是斯卡蒂也不由得凝起心神,細(xì)細(xì)聆聽。
這是件她們必須要明白的道理——有情感的沖突很正常,倒不如說,沖突的根源就是對他的愛。
她們愛他。
“因?yàn)椴┦孔约禾幚聿涣四銈冇薮烙钟字傻幕ハ喙?!蠢貨?/p>
“難道他該斥責(zé)誰么?難道他要在你們之間分出個高低么?
“他一直無所不能——從我認(rèn)識他開始,他就戰(zhàn)無不勝,知道什么概念么?一場戰(zhàn)役,有沒有他就是碾壓性勝利和屠滅式慘敗的區(qū)別。
“如今的他什么都不記得,你們這群混賬不知道么?他怎么知道誰更愛他,誰對他更重要?你們想要的答案去問誰要?問這個他?
“得了吧,就算是那時的他,都管不了那個薩卡茲炸彈女魔頭和凱爾希醫(yī)生之間的事。
“你們能想象,一個天天對著尸山尸海狂笑的戰(zhàn)爭惡靈,捂起阿米婭的耳朵,不敢去靠近女人間的爭論?
“所以,沒什么好爭的——誰愛誰,都一樣,反正他始終愛著羅德島的所有人,他在乎的所有人,雖然我不想打擊你們,但就算是羅德島看門的那只菲林小男孩被拐到雪山,博士也會和救你們一樣去救他。
“所以,閉嘴吧,女士們,如你們所說的,讓他休息會。
“不要讓他醒來的時候皺眉頭,好嗎?
“他上次皺眉……”
男人沒再出聲。
他剛剛叼著早已熄滅的煙嘴大罵這個世界種族或職業(yè)的巔峰,如今卻是陷入回憶一般無聲。
只有引擎的轟鳴。
不用誰去牽扯或勸解,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撥人如今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斯卡蒂垂著睫,嘴微張。
她在唱歌。
唱著悠然的歌。
唱著曾經(jīng)屬于大海,如今屬于他的歌。
大家都寂靜,無論他們心中對男人的話語有何等認(rèn)知,但一條準(zhǔn)則無疑都被大家執(zhí)行。
讓他好好休息。
誰都不會打破這份屬于他的平靜。
除非是……
來自外界的,不可控制的打擾。
瑪恩納緊皺眉頭,此刻如此想把自己的終端摁碎。
取出時卻默然。
沒有直截理會她人的目光,而是在眾人面前接聽。
“凱爾希醫(yī)生,什么事。”
……
……
“不能再勞煩他了,令姐,我們?nèi)ソ鉀Q。”
“好,是該替他分憂了?!?/p>
“我也去!阿咬會照看博士的,我教過它了。”
藍(lán)發(fā)的少年突然發(fā)問。
“那,博士醒來后,要告訴他這件事么?”
大家皆沉默。
這事似乎不是這幾位能拿得住主意的事情。
畢竟有關(guān)他最在意的人,是在場各位無論有何等自信,也不敢和其相比在博士心中分量的人。
瑪恩納本還只是鎖著眉頭的。
如今卻得牢牢閉著雙眼。
博士給了自己鑰匙,是交給自己大小事宜的處理權(quán),無疑是對自己絕對的信任。
但,這件事……
是否還要勞煩他。
“要不還是告訴博士吧,我們不能騙他,只要告訴他我們來處理就……”
“水月,你覺得博士聽到阿米婭不見了,會怎么做?”
“……會發(fā)瘋一樣去找?!?/p>
“你知道就好?!?/p>
莫斯提馬嘆了口氣。
“別告訴他吧,別看他從海底起來那么生龍活虎,他的生命體征活度很低,外表那些傷我就不說了,他的肺部幾乎衰竭了,呼吸都困難,幾乎沒有行動能力。
“再聽到這種消息,我怕他心臟都不跳了。他那么在乎阿米婭,估計(jì)哪怕是腿斷了就要爬過去找她。
“我們來吧,把你們的什么關(guān)系能力全部動用起來——凱爾希都問到我們頭上來了,說明羅德島解決不了。”
“找不到怎么辦?”
史爾特爾看著迫降在羅德島分部的飛機(jī)又一次遠(yuǎn)去。
在天空劃過不知所以的痕跡。
“找不到,又不告訴他,萬一阿米婭出點(diǎn)什么事,他會恨我們一輩子。
“說不定永不和我們見面。”
一語陰霾。
誰都知曉他的心思。
他的店牌,他的桌飾,他的用具。
無一不是用著小兔子的幼稚模樣。
誰能得此殊榮?
誰能讓他不忘?
“那么現(xiàn)在,又不想被討厭又不想他傷筋動骨要了自己性命的辦法只有一個咯?
“在他醒來之前,找回小兔子。
“恕我直言,這可比救回斯卡蒂的難度要大的多哦?!?/p>
博士被推進(jìn)療養(yǎng)室,關(guān)上了隔音門。
勞倫緹娜看著被花紋阻隔的玻璃里,他迷糊的形狀。
對陸上人的計(jì)劃嗤之以鼻。
“告訴他,然后陪著他一起就好了,大不了背著他找,形影不離地找。”
“他從不怕什么災(zāi)難,只怕他無能為力。
“他沒和你們說過么?”
“好,聰明的鯊魚小姐,博士的金玉良言你牢記于心,我真的很感動。
“但請問,萬一阿米婭現(xiàn)在在海底怎么辦?”
“什么?墮天使小姐,你在胡說些什么?阿米婭怎么可能在……”
”是啊,她不可能在海底,那她在薩米的黑洞里呢?她在冰原的深窟里呢?在任何博士去了就會死的地方呢?你知道你的故鄉(xiāng),那片臭水溝里面潰了博士多少病么?你知道他(拉特蘭臟話)腰部的傷口被什么東西割開了?你現(xiàn)在去提取一滴那里的海水,都會含有他的血液了!他失血了,他昏厥了,他要死了!你以為他是風(fēng)輕云淡地救出了你的伙伴么?他在用他的命換命!
“他再有個閃失,就真的要死了。
“他不是瓦伊凡不是阿戈?duì)柌皇翘峥ㄆ?,什么都不是!他會死的?/p>
“他要死了,你們清醒一點(diǎn),他要死了!”
“非要我說的很明白?他能不能醒都是個問題,更不要說他醒來還要聽見,阿米婭失蹤了,連凱爾希都無能為力這種話!
“我不想他再受傷了,好嗎,他陪伴了我那么久,我是第一個和他住在一起的,他棄自己的命,舍了他的店不顧去救誰,我不在乎,我可以跟著他赴死,但如今,我想救他,我不想救誰,我要救他!
“他不是神,如果連我們這些人都做不到,那他該怎么做到?
“各位,翹楚,各位,神明,各位,佼佼?
“他能嗎?
“他,能嗎?”
振聾發(fā)聵。
莫斯提馬造時間長河的打磨,早已經(jīng)風(fēng)云看淡,處變不驚。
但如今她得宣泄,得怒吼。
她得站出來,頂著被他厭惡或被他唾棄的風(fēng)險,維護(hù)他。
因?yàn)樗偛辉诤踝约海J(rèn)為自己是個惡人。
那得有人在乎他。
得有人來愛他!
歌蕾蒂婭看向斯卡蒂。
她戴上博士順手給自己捎回來的帽子,不顧上面的水漬和粘稠,向?qū)挸ǖ某隹诩膊健?/p>
“虎鯨……你要去哪?”
“去找阿米婭,把她帶回博士身邊,讓博士醒來時,能看著她笑。
“……鯊魚,走了?!?/p>
“好的,隊(duì)長。”
深海獵人走出了羅德島的分部。
齊齊走下岸。
夕敞開卷軸,傾聽山海細(xì)語。
“令姐,年姐,大哥處理完了,正在往羅德島趕?!?/p>
“嗯……走吧,叫上大哥一起,先問問羅德島情況,然后遍踏山河去找?!?/p>
歲相無形。
史爾特爾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沒了蹤跡。
可能是去某段記憶里找尋那只小卡特斯。
“嗯……我去趟哥倫比亞吧,雖然大家群情激奮,但我還是奉勸各位理智一點(diǎn),不少眼睛可是看著羅德島和阿米婭呢,別那么大張旗鼓?!?/p>
繆爾賽斯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病房,如水般流去。
似乎大家都守序,一個接一個散了。
只留下準(zhǔn)備離開的瑪恩納對著水月提問。
“要不要你留下來照看博士?”
“不必啦,瑪恩納叔叔,多個人多份力。
“而且……我也不想總是祈禱別人能成功了。
“為了博士,我總該做些什么。”
水月眼角彎彎。
反而先瑪恩納一步離去。
叔叔最后嘆了一口氣。
麻煩接踵而至,而他卻是昏迷倒下。
自己這個社畜也身肩比以往哪次都更重的責(zé)任。
不過么……
這次,是自己心甘情愿。
走吧,為了他。
為了他醒來時,仍不痛恨他自己。
走吧。
……
……
“唔……”
“博士?”
“哈……”
“博士,你醒了么,博士?”
朦朧的眼。
漆黑的視見。
胸口有什么沉重?zé)o比。
肺部仿佛被什么不斷割裂。
只有聽覺——唯獨(dú)聽覺,尚可操縱。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在被吊緊。
他感覺一切都在離自己而去。
從那時開始的一切都在腦中播放,告訴他,他自己干了些什么。
如何逼迫她離開那牢籠,如何用愛勒令她跟隨自己離開。
如何面對那巨獸狂嘯不止,如何鄙夷見到的一切。
如何狂妄地去愛。
都是自己做的。
不是自己的自己。
自己不了解的自己。
自己,永遠(yuǎn)認(rèn)不清自己。
自己,自己!
誰是自己!
誰!
“博士,您當(dāng)心,別太激動?!?/p>
猩紅的雙目是疲憊過度的證明。
博士猛地睜開眼。
楠木的清香如此清晰。
耳旁的聲音也如此甜蜜。
身體么……
也該死的疼痛。
“是,誰……”
“博士,請?zhí)珊?,我馬上來?!?/p>
額上被攤放了一張溫度適宜的短巾。
博士想費(fèi)盡力氣轉(zhuǎn)頭,卻被一雙小手捧住面龐阻止。
給自己上了上厚被。
誰,在照顧自己……
誰,在自己身邊……
“誰……”
“博士,是我。
“我是鈴蘭?!?/p>